飛行里數

千山萬水，長途跋涉，由香港飛往多倫多共15小時航程，起初6、7小時忙著安頓、吃餐、看書、看電影、小睡，時間過得尚且可以，但7小時過後，開始感到自己能量下降，鬱悶俱增，可是尚餘行程還有足足8小時，無奈與煩燥，加上喉嚨腫痛、皮膚乾燥和筋骨酸痛，實是難熬。

開始胡思亂想。

「飛咁遠為咩呢？」

「上堂啫，唔洗咁遠呀？」

我甚至疑問人是否應該如此「逆天而行」？ 夾硬逆行太陽軌迹，從地球的這一端將自己運送到地球背後的另一端，又耗用燃料又苦待自己，那又何必。上天賜你生於某地，有自己所屬領土，親朋戚友共聚一處，建家立業，又何苦逾越。(此乃愚才疏志短的謬論，哈哈，有志者不喜勿插。)

飛行地圖上顯示，太平洋上有一條「國際換日線」，無形、抽象，正如我在十萬九千呎高空般離地。大概知道跨越「這條線」之後，或遲或早，身處的時空便有所改變，亦即是我離家鄉的人和事便會越遠。我正在想，在換日的特別時刻，該否叫杯可口可樂來慶祝一下？

漸漸地，我已弄不清現在是中午12時還是零晨12時，我該打醒精神還是蘊釀入睡，只知道15小時過後，還有另外的兩小時，才能抵達遙遠的滿地可，想到這裡，我不是醒，也不是睡，而是暈低。

(24.9.2016 香港往多倫多飛機上)

誰人說你做不到

 

做健身，大概已有一年。
沒有遠景，沒有大志，沒有策略，連磅也沒有上，
只在乎自我感覺良好，
只曾在跑步機上得到好幾回靈感，寫了幾篇隨筆而已。
在健身室的世界裡，我只是一點不起眼的微塵，
在先生與教練眼中，我只是鬧著玩隨便做作罷。
無心插柳，卻練成斷斷續續的習慣，
默默做，從不強迫，野心欠奉，隨心所欲，
即使今天不做明天做，明日復明日，明日何其多。

今天，當我如常舉起器械，突然發覺輕飄飄似的，
漸漸地，終於，重量的扣環不再停留在最輕的頂層，
全組器械的負重神奇地能夠向下移動一格，
鐵塊成雙，不再孤獨地承受重重複複的起跌。
我聽見自己的一呼一吸沉重而踏實，規律而起勁。
在練腰力的那一部，從前一兩下彎腰起身抬頭已取了我的命，
如今不知不覺已可輕易地重複十數下，
我在喘息、汗水與堅持之間，
突然對自己刮目相看，
由衷跟自己說了一遍: 「誰人說你做不到?」

健室身裡的壯男們，邊舉鐵邊談笑風生，
大概不曉得正在角落獨自喘息的一位胖妹，
為一塊鐵感動得幾乎落淚。

 

 

<大志>

今晚，在尖房裡，教練與數位尖友在做循環訓練。兩張軟墊鋪在地上，矮仔強在奮力狂操，又跪又蹲又跳又舉，教練拿著電話計時，十個動作每隔三十秒轉一次，共做十組，即連續做三千秒(五十分鐘)！教練在每輪動作之間，偶爾加入做三兩下，節奏緊奏明快，看得旁觀者也熱血沸騰。矮仔強出盡全力，鎖緊肌肉，力求每個動作絲毫不差，見他有點力氣不繼，旁人喊「加油！」，他自己卻邊做邊喊：「廢柴！垃圾！」這種自我激勵法，實在令人忍俊不禁！此時，大隻佬與馬尾中女(簡稱尾女)到場，教練一聲令下著尾女加入訓練，她便毫不猶疑又爬又跳，教練同時為兩位健兒計時，令尖房氣氛更為高漲。

我由默默遠觀，忍不住愈行愈近，後來更開始「搭傘」。原來矮仔強計劃參加「毅行者」，去年因體力不繼，成績強差人意，今年再接再勵，刻苦訓練；大隻佬與尾女鍛練的目的無他，只為健體；教練說他不久前試過做循環訓練，每個動作持續兩分鐘，我問他為什麼，他說沒為什麼只為挑戰自己。

康文署的健身室裡，尖友來自五湖四海，有男有女、有老有嫩、燕瘦環肥，紛紛在有限的空間裡，忙碌穿梭於健身器材的叢林中，為自己的身體做點事，焦點是多麼一致，動機是多麼純粹。雖然這裡不是什麼高級健身室(連康文署較新的健身室也談不上)，每小時收費只是港幣十四元，髓圓機形狀有點笨拙、單車型號頗為古老、划艇機不時發出吱吱怪響；尖友們都是附近的街坊，沒有穿著漂亮的運動套裝，運動鞋也沒有air，置物架上只見一個個平凡的布袋或背包，大概人人運動完後都是徒步回家開飯。在這極平凡的場境裡，卻把人人對運動的熱情與自覺彰顯，教練不是Personal Trainier (私人教練)，他跟你開口第一句不是嚴苛的「今日要舉幾多磅」，卻是親切的「近排咁少嚟呀？」教練輕鬆地提供意見及知識，令人覺得健身是樂趣而不是壓力，我覺得這才是真正強身健體的意義。

過了半天，矮仔強仍然孜孜不倦地做著不知第幾組的仰臥起坐，大隻佬竟然叫我也一起做，我雖然暫時婉拒，但相信有一天我也會一起玩的。一個地方，讓人突破自己、實踐自我，燃燒夢想，哪怕一切再平凡不過，各人心中所盛載的，也是大志。

<米>

婚後生活，讓我一直耿耿於懷的，是每晚六時半的那碗自家米飯無以為繼。

新婚時，對於自己是屬於無飯家庭，不敢對人說，因常感到一股無地自容的尶尬，總覺得一個家庭如沒有飯香，是一件不能接受的醜事。上一代的生活，家中總有人在料理家務(或是媽媽， 或是外婆，總之不是工人)，是何等幸福的事。每天下課下班，回到家門，飯香隨著無線電視新聞的前奏聲撲鼻而來，一家人開飯，三扒兩撥，喝湯的時候，電視差不多播著七時天氣報告，一天的累和餓得到滿足，由胃至全身散發著飽和暖。回想由小到大，我的體魄強壯，很少生病，應該感謝父母和外婆每天給予的溫飽。所以至今，即使飽嚐人間美食，我仍是一個很留戀米飯的人。

後來，與密友透露家中無飯之事，才驚覺原來很多新一代二人家庭也是無飯的，直至有了小孩，才請個工人了事。如此，久而久之，才把我的罪咎感稍為減輕。

外面食肆煮的白飯，大多是沒有飯香的(應該是因為用廉價米吧)，加上餸菜味道太濃，汁太多，常常吃得很膩；相反，爸爸煮的飯餸真材實料，沒加味精，吃著有清新的感覺，飽而不膩，最重要的是那碗白飯，鬆軟香甜，吃出難得的飯香。

最近看一本台灣雜誌，介紹台東池上鄉以稻米馳名於世，令我蠢蠢欲動想去見識見識，如何的米才能炮製出一碗色、香、味俱全的白飯。

明信片

 

第一次認認真真的在外地寫明信片，上一次應該是14年前的畢業歐遊吧。上一次寫給自己，例行公事作點留念，今次卻煞有介事地把足跡留下，凝聚一刻，超越時空，與人結連。

明信片，應該是最配合文青身份(自認)送給別人的手信。明信片的設計固然重要：薄的、厚的、紙造的、木造的、風景圖、藝術風、手繪的、攝影的、色彩奪目的、黑白迷離的…..令人目不暇給，有人覺得明信片的精髓該是當地的郵票與郵戳，然而在我來說，最重要最重要的，還是寄件者的親手提筆，筆觸裡包含了寫信人的創作、想像、情懷、詩意、記掛及分享，彷彿邀請收件人共渡一刻就是永恆的異地記憶。明信片沒有信封，小小的平面猶如公共空間，經過郵局、航運、郵差及派件者，逐步把寫信人的心事由遠至近傳遞，紙角的摺曲和點點灰白的痕迹，猶如一場默默的見證與成全。空間小、零私隱，明信片背後寫的不會是長篇大論，也不會是耳語悄悄話，但也絕不該是介紹旅遊好景點的備忘吧。 在天大地大的一角，難得安靜地執筆提字，記下心情片語，或為好友送上祝福，旅遊時的胸懷壯闊，感情特別由衷。

決定以後外遊都會給親朋摰友寫點明信片，告訴他們有人在異地的某一時刻想起他們，想跟他們分享人生的一些感慨與反思，又浪漫，又離地。

[楊枝甘露的驚喜]

楊枝甘露一向不是我的至愛，覺得它有時又酸又澀，但專程來到朋友介紹的「糖樓」，沒理由不嚐嚐它獨創的楊「芝」甘露和楊枝甘露刨冰。

它不是一碗平凡的楊枝甘露，一絲絲柚子與當造香甜芒果沐浴於奶白色的湖泊中，散發著初春的清新與歡欣。奶白色的湖泊，是濃稠香滑的忌廉芝士，芝士的香甜，剛好中和了芒果柚子的酸與澀，酸、甜、香配合得恰到好處，意想不到的和諧。湖水下面，浮游著粒粒分明的西米，店主兼大廚阿祥提醒「湖底」還有驚喜。啖著粒粒西米，果然吃出一點奇異，為何西米咬下去會脆卜卜的呢？問阿祥，原來他在西米中加了水晶珠，水晶珠貌似西米，但比西米大顆一些，據聞水晶珠不是隨處吃到，盡見大廚的心思與誠意。這款楊「芝」甘露色香味俱全，還充滿豐富口感，真的令人驚喜萬分。

另一款甜品，是「糖樓」大廚推介：刨冰。一不離二，同樣點了楊枝甘露口味。大大杯的端上枱，金金黃黃的芒果肉加芒果汁刨冰、晶瑩通透的柚子肉環繞猶如龍袍加冕，加一頂雪糕皇冠，顯盡皇者氣派。阿祥強調他喜愛製作的冰點是刨冰，而不是棉棉冰或沙冰，因為刨冰的鋪排帶有層次，冰粒較大亦能吃出口感。論層次與口感，這款楊枝甘露刨冰果真沒有讓人跌眼鏡，先吃香甜的雲呢拿雪糕，刨冰混和酸酸甜甜的柚子肉，芒果肉又滑又軟，然後是陣陣椰香與西米，故事不是就此完結，大廚偷偷地在最底層鋪了另一絕配，估下是什麼？是大人細路也鐘意的香甜粟米片！將粟米片混入甜奶同吃，乍脆還軟的口感美妙絕倫，是永垂不朽的美味，咦，且慢！明明這是一杯刨冰，杯還要這麼大，吃到底層冰已融化，為何粟米片還是保持脆脆的呢？阿祥將秘技揭盅，原來他在杯的中層加了忌廉芝士，令融冰不會太快流進底部，得以保持西米與粟米片的濃度與口感。忽然明白食客與大廚的分別，食客在愉悅地食嘢，大廚在攪盡腦汁地食腦，不得不給一個讚！

我來得合時，人客不算多，阿祥可以出來跟我們邊食邊談(聞說大廚出來與食客搭嗲，只會在很高級的西餐廳才會發生，真的十分有幸)。不經不覺阿祥已經在屯門美樂這偏僻地點守住這小店九年之久，見證著這小小商店街的興衰，起初附近每間店鋪也很早關門，只得他們一點燈火仍然堅持守住。阿祥每天親力親為為客人入廚，天天下午3時至零晨1時，每週只休息一天，從不間斷的九個年頭，在這小社區默默耕耘，用心製作，若不是為了對甜品的熱誠還是什麼？有些事業志在拓展，有些事業志在用心，兩者的經濟回報看似大相逕庭，大社會的弱肉強食也似乎無人倖免，那麼就繼續在靜靜的一角用心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吧，「講真天涯途上誰是客，散席時，怎麼分？」

我是一個做人處世很專一、不求變(也可說是單調)的人，好吃的東西我會一吃再吃，好玩的地方我會一去再去，位於屯門美樂花園的「糖樓」，若不是對生活在東面的我來說確是遙遠，我多去幫襯又何妨？若然你是居於或經常出入附近，那麼，何不去幫襯一間用心經營、默默耕耘的甜品小店，以示對本土經濟和用心之人的一點支持？記住，入去喊阿祥，他會親切回應你，猶如多年的街坊一樣。

糖樓甜品屋 / 屯門美樂花園地下64號舖 /  電話：2618 1336

【做gym就是不停的奮鬥】

事忙，已經一星期沒進健身室。終於星期日，踏上「多功能攞命機」(爬山腳踏機)，奮勇向前，努力不懈。

正所謂「攞命機」，每一跨步踏實沉重，雙臂伸展俯身向前。初定連續攀爬30分鐘，疏於鍛練的身軀一時力不從心。天氣冷，身體慢熱，差不多過了15分鐘才開始冒汗。在20分鐘的時候，我決定將目標時間延至45分鐘。這個突然把時間延長15%的決定，最大的考驗不是體力，而是心理質素。

25分鐘，忽然跟目標時間距離拉遠了，呼吸急速，大汗淋漓，肌肉酸軟。意志迷糊中開始胡思亂想：一時想到村上春樹跑雅典時也曾「撞牆」；一時想起三毛與荷西的撒哈拉；又飛到新西蘭皇后鎮的翠嶺山脈；回過神來，不過是30分鐘，度秒如年，我低著頭 ，心中默唸“look down, look down…..”，沉著氣踏步向前，盡力伸展雙臂雙腿，心想如果今天捱不到45分鐘，明天也不可能做到，只好祈求剛才吃過的雞脾賜我力量……。

最後的15分鐘，是心理戰多於體力戰，雙腿不是乏力，但每一秒都想著放棄。過了半世紀的43分鐘，終點在望，身心重拾衝刺前的起勁。最後的兩分鐘突然過得很快，不經不覺，45分鐘攀爬默默無聲地達標，我這趟鍛練與堅持，在耳筒裡的〈幸福之歌〉贈慶下完美作結。

克服考驗過後，無非是希望下一次不再視之為考驗。做gym，就是不停的奮鬥。

21.3.2016

馬拉松

 

 

 

 

1983年盛夏，村上跑完人生第一次42公里，獨自一人，沒有觀眾，沒有歡呼，沒有起跑線，也沒有終點線。他在創始馬拉松路線逆線而跑，從希臘雅典跑往馬拉松這地方，沿途踫到三條狗、十一隻貓於公路被輾斃的屍體；清晨太陽逐漸升起，酷熱天氣令皮膚抽乾只剩下鹽粒；途經小村，老人一邊喝咖啡一邊打量此赤裸上身，勇撲太陽的奇怪東洋男子，彷佛在直擊一場不太起眼的歷史一刻。

「我不是在這裡說：來吧，大家每天來跑步讓身體健康。只不過是把持續跑步對我這個人是一件什麼樣的事情，重新仔細思考，或自問自答而已。」

<關於跑步我說的其實是…..> 村上春樹

(圖片: http://v1.gigacircle.com/419387-1)

 

[有一種撕裂]

香港的政治氣候正在兩極化地撕裂；

港人對政府、政權和部份內地人剝削本土民生愈見不滿，也造成人民身份和社會關係的撕裂。

姑且說這些都是身外物，

有一種撕裂，是心如刀割，是直接將人撃倒，甚至一蹶不振，就是死別。

近年中、小學生自殺數字不斷攀升，

數字背後，當然值得反思、探討、考究和評論，

而更令我動容的，是每次報導看見悲從中來的母親。

母親十月懷胎，生然後養，養然後育，未必一定眠乾睡濕，關係也未必一定如膠似漆，但世上哪有不牽掛子女的母親。好不容易等到子女進小學、唸中學，總會期望和幻想子女有一天或可進大學，誰知正值年華，子女選擇把生命了結，從此永別，十多年的時光頓成泡影，永別，令人眼前一黑，內心撕裂。此時父母大概已年屆四、五十，生育之事，已成定局，尤其膝下再無兒女的，情何以堪。

我覺得有什麼爭鬥、有什麼對峙、有什麼爭取，都應該在生命線之上進行，當問題已惡化至生與死，已沒有任何理由或藉口得讓問題拖延下去。生命，是上帝賜予，可一不可再，每個生命也是寶貴的。

「教養孩童、使他走當行的道、就是到老他也不偏離。」聖經箴言22:6

【流淚行勝利道】

近日埋首寫報告，每個戒毒個案的復康計劃，或遲或早，總鼓勵他們尋回自己，發揮自我。

我這個助人者，終日活在營營役役裡，尋到的，是壓抑的情緒，發揮的，是零碎的自我。不禁問，我為自己做了些什麼?

為自己做點事，由最外在開始。我踏上眼前這部什麼多功能訓練器械，手抓緊，腳提步，溜出去，啟動彷如滑雪般的旅程。與其說像滑雪，其實更像行山 (人家明明寫住 “climbing”，不是爬山是什麼?)，雙腿順勢提得很高，速度快如奔跑的倉鼠。看著計時鐘一分一秒地過去，半世紀才過了十分鐘、十五分鐘…..。汗水由頭頂流到臉上，然後汗流浹背，不斷奮力地虛擬前進，走了相等於多少公哩路已經不重要，至少每一步的提升與踏實，都讓人確切感受活著的起勁與熱情，如火花拼放於重重覆覆磨擦著的機件之間。

耳筒裡播放著許志安的〈流淚行勝利道〉。我在運動健身的道路並不孤單，戰友們向著不同目標進發，不斷突破自己，艱苦能過，痛苦難當，我們明知所走的路並不是什麼勝利道，區區一面獎牌又能代表什麼，全憑內心一種單純的感召，透過克服重重困難、挑戰自己，去成全內在的自我價值與滿足感，能為自己做這點事，真是何等價值。

我們太認真失戀的痛 卻怕認盛世的傷痕

我們太幻想一對最好 未聽聞朋友的病

有時要放開即使很痛 再潔淨鬧市的灰塵

有時要幻想一切更好 便抗衡時勢的壞

來吧記住四面佈滿問號

生命有多好 百萬人誰得到

有些實在與滿足，只要活動身體便能得到。流淚行勝利道，是四面問號，還是生命多好，在乎你點睇。

耳筒轉了另一首歌：You say one two three four, I say one more two more……